道不同也相谋,是一种气度
发布时间:2021-12-17作者:审核:点击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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庄子与孔子,尽管年龄相隔了几代,精确说一个多世纪,而且他们的门派也完全不同,但是这两人还是有交集:他们共过一个共同的老师——老子。孔子曾师老子,庄子则继承老子的衣钵,某种程度上讲,他们是同门师兄弟,只是孔子慢慢偏离了原初的轨迹。孔子与庄子为人处世的风格,就像儒家与道家的区别一样醒目。
孔子这人很讲究,无论是交友还是生活小事,都很有原则。“道不同,不相与谋。”(《论语·卫灵公》)这是孔子最典型的交友名言。一直以来,人们在交朋结友、处对象上追求的是志同道合,大抵源于孔子的择友观。不仅在交友上苛求道同,就是吃饭穿衣,孔子都有严格的要求。妻子做饭,肉切得不方正,孔子拒绝进食,理由是“不符饮食礼仪”。衣服的款式不对,他也是拒绝穿的,不符合穿衣的礼仪。孔子主张要穿得“出门如礼大宾”。在严苛的原则背后,实际是待人的苛严与刻薄。道不同的少正卯就被孔子处死。
庄子却与孔子完全相反,他交友不是求道同,只求彼此“懂得”。庄子最好的朋友惠施,他是名家的代表人物。惠子在庄子心里有多重要呢?庄子送葬,经过惠子的墓地,他突然神癫神癫对学生说:“郢地有一个人,在干活时,鼻尖上沾了像苍蝇翅膀一样薄的石灰,就让匠石用斧子帮他砍削掉。匠石挥动斧子呼呼作响,漫不经心地砍削,鼻尖上的石灰完全砍掉可是鼻子却一点也没有受伤,郢人站在那里也若无其事。宋元君知道了这件事,召见匠石说:‘你为我也这么试试。’匠石说:‘不行啊,我的对手已经死去很久了。’”学生听得很糊涂,可是庄子长叹一声说:“自从惠子离开了人世,我没可以说话的人了!”失去了懂得自己的人,世间再也没有默契对话的人了,庄子对惠子的悼念,世上还有哪篇葬词比得上他这篇《庄子送葬》?由此可知,惠子对庄子是多么重要。
那惠子是一个怎样的人呢?他是庄子的辩手。惠子最看不惯庄子的夸夸其谈,他编了一个故事来损庄子,说惠王给了一粒种子,种出来一个巨大的瓠子。有多大呢?用来做缸可以装几担水,但是举不起;用它做瓢,没有器物放下它。总之,没有一点用处,就把它砸碎了。惠子是贬损庄子大而无当。这种贬损还不说,惠子是个功利心极强的人。当梁惠王请惠子去做宰相时,惠子接到通知赶紧上路,前路上遇到一条河,渡口船夫不在,惠子就跳入河中想游过去,可是惠子不会游泳,差点淹死。喊救命时船夫把他救起,并责怪他不该这么急不要命。惠子回答说:“惠王请我做宰相,我怕去晚了会被他人抢走了。”惠子就这么一个活脱脱的贪图名利而奋不顾身的人。
庄子是个怎样的人呢?他一生贫困,揭不开锅时还要到河间侯处借米下锅。可是,当楚王派使者恭敬请他“愿以国内累矣”时,庄子正在濮水垂钓,他却对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之位头也不抬一下,只是幽默地讲了个笑话,问使者是愿做一只死而留骨被敬在神庙的乌龟好呢,还是愿意做拖着尾巴在泥里钻来钻去的乌龟好。为了个人的自由,庄子根本不屑那个光环闪耀却被束缚的尊位。
惠子在梁国做宰相时,庄子去看望老朋友惠子。有人挑拨惠子,说庄子要取代他的职务。吓得惠子派人到处搜寻庄子,三天三夜找不到,可是庄子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,讥诮惠子的宰相不过是猫头鹰捡到腐臭的死老鼠,而自己是凤凰,非练实不食,非醴泉不饮,非梧桐不栖。灵魂高下,一目了然。
你看,惠子一身世俗污浊之气,庄子高洁出尘,他们俩的志趣、追求完全不同,但他们却能做好朋友几十年,以至惠子死了,庄子孤独到再也没有了说话的人。庄子交友,比起孔子少了功利色彩,只有单纯的彼此懂得。庄子的哲学就是与惠子辩出来的,他俩的默契,就像郢人与匠石。
孔子儒家关注的是个人功名利禄和社会整体的发展。所谓道同,带有强烈的功利色彩,所表现出来的格局与胸襟相比道家庄子要狭小得多,“道不同,不相与谋”的原则,自然导致了对不同意见的排斥,对异己者的难容,甚至诛杀,其流毒也是深远的。
庄子能和一个“道”完全不同,而且还针锋相对的人做挚友,做知音,只因彼此懂得,这胸怀之广,与尊重生命、看轻功名利禄的理念有关。
儒家教人进取,也引人执着。孔子自己就有“明知不可而为之”、撞倒南墙不回头的精神,这对推动社会进步是很有好处的。但功名利禄的资源是有限的,僧多粥少的现实面前,自然就会上演竞争厮杀和求同铲异的大战。
道家道法自然,遵从人的内心需求,教人尊生,包容异己,是真正关爱生命的哲学。孔子和庄子,从他们的交友原则中,其实折射的是两大门派的待人处世、安身立命的风格:孔子生活在尘世,自然关注尘世的一切;庄子活在尘外,高高站在云端之上,俯瞰众生,洞透世界,自然更关注生命的质量和人生的情趣,更具有一颗包容世界的大慈悲心。世间因为有了庄子,生命的长空就有了一轮万古不灭的月亮,走在远古的山阴道上,迎面而来的是花香鸟语,阳光坦途。